隻是她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悸之色,睜開的眼睛裡有迷茫和驚惶害怕,依然還陷入驚夢之中。
那樣的驚惶害怕,幾乎刺痛了他的心。
陸玄愔的呼吸微滯,心坎間湧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疼。
雖然聽說她每晚都沒能好好休息,卻遠不及親眼所見讓他難受,到底她經歷了什麼,方才讓她如此的痛苦難受,每晚每晚地煎熬著。
陸玄愔已經確定,她定然也如自己那般,夢到了那些“前世”,甚至可能夢到的比他還要多。
若不然,無法解釋她為何會如此痛苦。
就算長平侯夫妻倆偏心,對她不好,但那也不至於讓她痛苦至此,肯定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事。
陸玄愔心裡難受之極,隻要想到讓她如此痛苦的人可能是自己,他就難以承受,甚至不願意去探究。
他開始不願意去回憶那些夢。
“殿下……”
她低低地叫著他,伸出手去擁抱他,抱得極緊。
他身上的冷香有一種安撫神經的作用,很好地緩解她陷在夢境中的情緒,也讓她以為還是在上輩子之中,隻要有他在,其實沒人能傷害到她。
褚映玉很清楚地知道,隻要陸玄愔在,便能鎮住那些蠢蠢欲動的牛鬼蛇神。
可他好久都沒回來……
陸玄愔感覺到她的依賴,微微垂下眼,輕輕地應一聲。
“映玉,我在。”他這樣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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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玄愔一遍又一遍地說著,直到她徹底地清醒過來。
放松的身體慢慢地變得僵硬,清醒過來後,她發現現在不是上輩子,他們昨天剛成親,兩人這輩子第一次同床共枕,甚至昨晚已經圓房。
天還沒亮,她的身體很疲憊,隻睡了兩個時辰不到,可她已經沒了睡意。
陸玄愔沒問她做了什麼噩夢,給她擦去額頭的冷汗,吻了吻她的額頭,輕聲說:“睡吧。”
她靠在他懷裡,頭枕著男人的手臂。
他寬厚的懷抱完全籠罩住她,屬於他的氣息也將她密密地包裹著,仿佛為她營造一片安全無憂的空間。
褚映玉垂眸,安靜又乖巧,呼吸很輕。
帳幔層層掩住,隻有些許紅燭的光傾泄而入,外面的天色還沒有亮,噩夢驚醒後,她再也睡不著。
隻是那抱著她的男人強勢無比,不允許她退離,那寬厚的手一下一下地拍撫著她的背。
原本她以為會睡不著的,可在他懷裡,被他的氣息包圍著,在他的安撫下,眼皮漸漸地變得沉重,意識陷入模糊之中。
-
褚映玉被人叫醒時,發現天色快要亮了。
她的神色困乏,身體軟綿綿的,沒有力氣,被男人抱起時,她蜷縮在他懷裡,眼底一片青色。
蘇媃和寄春等丫鬟端著洗漱用具進來,看到這一幕,不禁有些臉紅,飛快地低下頭。
褚映玉臉皮薄,發現她們進來了,人也清醒幾分,便撐著他的手起身。
陸玄愔絲毫不在意丫鬟們如何,見她掙扎著要站起,扶著她起來。
雙腿踩在地上時,褚映玉腳一軟,差點就摔下去。
幸好他一直扶著她,手臂用力,就將她抱起來。
褚映玉:“……”
她有些窘然,飛快地看了一眼那些丫鬟,想讓他放自己下來,隻是她的力道哪裡推得開他。
幸好他也沒太為難她,將她抱到屏風後,讓她坐下來,然後叫丫鬟過來伺候她更衣。
除了寄春,蘇媃等人俱是神色肅然,像是完全沒看到兩個主子剛才做了什麼,一絲不苟地伺候褚映玉洗漱更衣。
今兒要進宮給長輩請安,衣服和妝容都極為講究,需要的時間也久。
陸玄愔已經穿戴整齊,便坐在那裡,望著妝奁前梳妝打扮的人,一雙眼睛深邃幽然,一直沒有移開。
褚映玉被他看得窘迫,很想讓他別看了。
她已經瞄見那些丫鬟暗裡偷笑的模樣,估計在她們眼裡,殿下和皇子妃的感情很好,是她們所樂意看的。
就連寄春也是一副高興的模樣。
褚映玉努力地忽略他,盯著光可鑑人的銅鏡裡的少女,不禁又想到上輩子替嫁的事。
新婚當晚,他雖然在新房睡了一宿,但兩人其實是各睡各的。
他去櫃子裡抱了一床被子過來,兩人各蓋一床被子,規規矩矩地到天明。
新房裡的動靜自然瞞不過那些伺候的下人。
眾人都知道她是替嫁的,對此也不意外,甚至還有些人憐憫她,覺得她不知廉恥地替嫁過來,自然是不得到七皇子的寵愛。
有憐憫的,也有鄙夷的,還有審視的。
後來寄春被送過來,見她時,就拉著她的手哭了。
寄春擔心她替嫁會被問罪,也擔心七皇子會怨恨她,更擔心她以後要怎麼辦,頂著替嫁的罪名,如何在七皇子府立足?
想到這裡,褚映玉又看寄春面上遮掩不住的笑意,突然有些釋然。
這輩子已經不同了。
她不想重蹈覆轍,不想再讓寄春擔心,也不想活得那般痛苦壓抑,人生那麼短,為何
不放過自己呢?
等褚映玉裝扮好,下人也準備好早膳。
陸玄愔過來,拉著她的手,帶她到外間的八仙桌前坐下,桌上擺了滿滿一桌,各樣面食點心湯水等都有,甜的鹹的,以兩人的口味為主。
褚映玉一看,便知道皇子府裡的廚子用心了。
陸玄愔給她盛了一碗牛乳羹,然後又夾了一塊奶油松瓤卷酥到她碗裡。
褚映玉一看他的舉動,不免想到被他投喂的幾次,突然就覺得肚子好像飽了。
昨晚沒睡多少,加上身體實在不舒服,她沒多少胃口,便拿著湯勺,慢慢地喝著那碗牛乳羹,並沒理會他夾來的點心。
正喝著,突然見一名女官過來,先是給兩人行了禮,然後往內室而去。
褚映玉呆呆地看著女官進去,不過會兒她就出來,看到她手裡還捧著一個匣子,笑盈盈地朝他們行禮。
看到那匣子時,她的腦袋仿佛轟地炸開,總算知道女官過來幹什麼,那匣子裡的東西是什麼。
褚映玉渾身不自在。
上輩子因為替嫁一事兵荒馬亂的,並沒有女官過來收元帕,都忘記了這事,皇子成親,會有宮裡來的女官收元帕。
她的臉漲得通紅,恨不得將臉埋在碗裡的模樣,讓陸玄愔看得有趣。
他朝那女官擺了擺手,讓她下去,又給她夾了個藕粉桂花糖糕,她身上有桂花的香氣,甜甜的,他覺得她應該喜歡桂花做的點心。
褚映玉心不在焉地夾起那塊藕粉桂花糖糕,咬了一口,覺得味道不錯,繼續吃第二口。
等她臉上的熱氣落下來,她已經將那塊藕粉桂花糖糕吃完。
許是她的舉動給他錯誤的印象,讓他以為她愛吃,又給她夾了幾塊。
褚映玉:“……”
“殿下,我飽了。”褚映玉說道,讓他別再夾了。
陸玄愔皺眉,“太瘦了。”
褚映玉垂眸,也不去反駁,她覺得自己不瘦就行,不必聽他的。
用過早膳,兩人便準備進宮。
三月的氣溫還有些涼,寄春拿來一件嶄新的大紅牡丹團花披風,欲要為褚映玉披上,就被陸玄愔伸手接過去。
寄春驚訝地看他,想要說什麼,又想到蘇媃的叮囑,默默地退下。
陸玄愔為她系好披風後,牽著她的手走出去。
按照規矩,作為皇子妃的一般都落後他幾步,可他從此至終,都是牽著她的手,兩人並肩而行。
皇子府的下人看在眼裡,並沒有誰多嘴地去提醒,也不敢提醒。
褚映玉的身體還有些不適,走得極慢,他居然也配合著她的速度,慢慢地走著。
她盯著兩人交握的手,不禁有些失神。
“怎麼?”察覺到她的視線,他以為她不舒服,偏首詢問。
褚映玉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,隻是搖了搖頭,默默地和他一起走出正院。
出了正院,下人準備了一頂軟轎
,褚映玉坐上軟轎,被抬著去二門處。
府裡已經準備好馬車,兩人坐上馬車,朝宮裡而去。
抵達宮門前,馬車不能進去,褚映玉改乘宮裡的轎撵。
兩人先去給元康帝請安。
皇子大婚翌日,進宮後都是先給聖人請安,這也是所有皇子妃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拜見元康帝。
下了轎撵後,褚映玉看到前面的承乾宮,不免又想到上輩子的事。
那時候她來承乾宮,不是來給長輩請安,而是過來被問罪的,當時她的父母也在,比她更早一步進宮,向聖人請罪。
她一個人孤伶伶的跪在那裡,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問責,渾身發抖。
更讓她絕望的是,在父母的敘述中,她是一個搶了妹妹婚約的惡毒之人,是她厚顏無恥地上花轎,貪圖妹妹的婚事。
“映玉?”
陸玄愔發現她的變得蒼白,擔憂地喚了一聲。
褚映玉回過神,深吸了口氣,勉強地壓住那些不好的記憶,告訴自己,這輩子是不同的,命運已經改變,這些不會再發生。
既然不會再發生,她何須再害怕?
對上他擔憂的神色,褚映玉笑了笑,說道:“殿下,咱們進去罷。”
陸玄愔不知道她怎麼了,不禁想到,是不是夢境裡的“前世”,她在承乾宮遇到什麼,才會讓她如此。
他心裡幾多思量,卻因在宮裡,不好做什麼,隻能借著袖子的遮掩,握了握她的手以作安撫。
元康帝已在承乾宮等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