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怎麼知道這是我自己租的房子？」謝遲安聲音低啞地問我。
他目光有些閃爍。
我知道，他不願意讓我看見他狼狽的樣子。
我撥開謝遲安額前的碎發，扳正他的臉，與他對視。
「我不隻知道這個。」我輕聲開口。
「我還知道，你會是我的男朋友。」
15
那晚的冷風還是把謝遲安吹感冒了。
或許情緒的低落讓他的感冒加重了，我摸上他的額頭時，感覺到有些發燙。
我不容他拒絕，拉著他的手就來了醫院。
聞到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，我有些恍惚。
上次和謝遲安同時出現在醫院裡，我得到了他搶救失敗的消息。
而現在……
我忍不住側身看向他的臉，心裡盈滿了失而復得的慶幸。
看到他打上點滴，我放下心來。
「你先在這等一會兒，我去附近給你買點粥喝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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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卻攔住我：「不用，我沒事的。」
我皺眉，認真地盯著他說：
「用的。」
「生病了就會難受，難受就要說出來。」
「謝遲安，你生病了，得告訴我，我才知道怎麼幫你。」
……
不要再一個人包攬痛苦不說了。
不要害怕麻煩我。
謝遲安，你可以依賴我的。
愛才不是拖累，那是賴以生存的養分。
16
聽完我的話，謝遲安盯著我看了半天。
然後他眨了眨眼，突如其來的眼淚就這麼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。
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。
他用沒打針的那隻手把我扯進懷裡，把頭埋在了我的肩窩處，我能感受到他湿潤的眼睫正貼著我的脖頸。
耳邊傳來他哽咽的聲音：「陸知年，是好難受啊。」
「我一點也不喜歡生病。」
他的話就像一根針一樣扎進我的心髒，我隻覺得連帶著五髒六腑都在疼。
我的謝遲安，終於肯告訴我他的痛苦了。
我聲音放到最輕地哄他：「這就對了。」
「以後有需要就跟陸哥說，陸哥疼你。」
我等著他回應我點什麼，結果謝遲安這回卻一個字都不說了。
等了半天也沒見他說話，我不免有些困惑，剛想抬頭看看他什麼反應，他帶著些笑意的話語就傳進了我的耳朵。
「那陪我去上個廁所吧，男朋友。」
17
我直愣愣地舉著吊瓶跟謝遲安去了廁所。
「勞煩男朋友……幫我拉開一下。」
謝遲安嘴角噙著笑意，眼睛彎彎地看向我。
切。
誰怕誰啊，
我又不是沒見過？
我果斷出手，「唰」的一下就給小謝遲安拉開了窗戶。
謝遲安忍不住笑出聲來，揶揄道：
「這麼著急啊？」
我紅了臉，正想轉身就走，結果反應過來他吊瓶還在我手裡，我隻得不尷不尬地繼續站在那兒。
謝遲安還在不留餘力地逗我：「別急啊，過會兒還得勞煩你再幫我拉回去。」
我：「……」
沒想到謝遲安還能有這麼不要臉的一面。
不過。
在謝遲安看不見的地方，我眼裡閃出溫柔的笑意。
能看到這樣會跟我逗笑的謝遲安，真好。
18
「你傻笑啥呢？我剛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？」
李文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「啊？」我回過神來，剛才腦子裡都是謝遲安，根本沒聽見李文喊我。
李文有些無奈。
「我剛跟你說，學校門口好像來了個家長，正在門衛室裡鬧呢！又哭又喊的，也不知道要幹嘛。」
聽見他的話，我心下一沉。
我急忙跑到樓梯口，往門衛室的方向看過去。
這一眼，讓我本來高興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。
是謝遲安的養母。
她居然找到了學校這裡，想用輿論顛倒黑白，試圖用道德綁架逼迫謝遲安輟學。
周圍已經聚集了一些看熱鬧的同學。
「這誰的家長啊？」
「來幹嘛啊？」
「跟家裡吵架了啊？但是鬧得這麼大，也有點太不懂事了吧？」
「……什麼弟弟治病？什麼意思啊？」
人群中紛紛擾擾的議論聲越來越大。
我攥緊拳頭，指甲幾乎陷進肉裡。
謝遲安聽見了該怎麼辦？
我好不容易挽救回來一點他的少年意氣，他們怎麼能就這麼毀了他？
我走向他們那邊。
剛靠近，謝遲安的養母就認出了我：
「這不是那天那個小同學嗎?」
她扯著嗓子喊：「你趕緊把謝……」
她的話沒說完，就被我冷冷地打斷了。
我不能讓她在校門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謝遲安的名字。
「閉嘴。」
我眸色深沉，語氣冷硬：
「別再鬧事，跟我走，我能給你你想要的。」
她蹙著眉頭打量著我，看起來似乎有些猶豫。
「你繼續在這兒鬧，不但拿不到一分錢，我還會保證讓你立馬後悔出現在這裡。」
我繼續說著。
她見我神色冰冷又不似作偽，隻得訕訕地跟著我走了。
19
剛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落座，謝遲安的養母就迫不及待地開口：
「你一個學生，能有什麼辦法？」
她沉下臉色：「怕不是來诓人的吧？」
我沒理她的諷刺，隻是問道：「你要謝遲安給你多少錢？」
她愣了愣：
「……我怎麼也算養他到十八歲成年，十萬總有的吧。」
她說到這，又露出些憤懑的神色，語氣也衝了起來：
「要不是當初收養他，我怎麼會現在連給我兒子治病的錢都掏不出來！」
「他就該把這恩給報了！」
我冷笑一聲，看著她說：
「你搞清楚，是你當初主動收養的他。」
「現在還來理直氣壯地倒打一耙，不怕法律審判你這個作為養母的失德和失職嗎？」
女人頓時有點無地自容，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。
我從兜裡掏出了張銀行卡給她：
「這裡，有你要的十萬塊錢。」
「看你是為了救命，也確實念著是你把謝遲安養大到現在。」
我把卡往她那邊推了推：
「把這錢拿走，然後跟謝遲安去協議解除收養關系。」
「如果你想下半輩子安穩無事，就別再來騷擾謝遲安的人生。」
20
謝遲安的養母拿著錢離開了。
我看著她的背影。
心裡是說不出的悲涼。
隻是十萬塊錢，她就利用謝遲安的善良和不忍，非逼著他輟學去打工。
明明他們家境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，明明可以有更溫和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。
可是他們情願犧牲謝遲安的前途。
那個本該苦盡甘來的少年就這樣失去了最後的出路。
自卑和壓抑本不該是他擺脫不掉的底色。
為什麼？
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的謝遲安？
我亂糟糟地想著，沒注意到周圍發生的動靜。
也就沒注意到有人悄然走到了我的身邊。
……
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。
我怔住，感受著謝遲安身上傳過來的體溫。
謝遲安緊緊地抱著我，聲線有些顫抖：
「你不該摻和進這些事的。」
他的聲音破碎：「都是我的錯。」
怎麼會呢？
我心疼地擁住他，眼皮有些發酸：「謝遲安，我是你的男朋友，不管是好是壞，你的一切都與我有關系，我都願意陪你面對。」
謝遲安頓住了一瞬，然後，他小心地試探著問我：
「我沒有家了，陸知年，你會一直陪著我嗎？」
他第一次用這種帶著請求的語氣和我說話。
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他：
「當然，我會一直陪著你。」
上輩子是。
這輩子也一樣。
21
我和謝遲安搬到了一起。
平淡而安穩地過著考前的日子。
隻在一件事上，我們有過一次爭吵。
「不許吃這個！」
我瞪著眼睛衝謝遲安吼道，手裡攥著一個安眠藥的瓶子。
天知道我剛洗完澡，結果出來看見他拿著安眠藥瓶子往手裡倒著藥的場景，心裡有多害怕。
我幾乎一瞬間就回想起了那個讓我痛不欲生的晚上。
我急忙搶走了他手裡的藥瓶。
「我隻是最近有點失眠，怕影響狀態。」
他被我嚇了一跳，跟我解釋著。
「那也不行！就是不行！」
我情緒有些崩潰，積攢的委屈全部爆發而出：
「你不許吃安眠藥，什麼理由都不行。」
眼淚無法自抑地湧出來，「你不可以再丟下我了。」
謝遲安不知道我怎麼突然情緒波動這麼大，也來不及理會我奇怪的話語，急忙把我攬進懷裡：
「好好好，不吃藥，現在我就去扔掉。」
「我怎麼會丟下你？別生氣了。」
他一下一下地輕啄我的唇，試圖緩解我的負面情緒。
我終於慢慢冷靜下來。
這不是前世了。
謝遲安會走上他本該有的軌跡。
我和謝遲安會有一個平穩而漫長的未來。
我閉上雙眼，輕輕地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，享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。
22
最後一科考試鈴結束，我急忙跑出了考場。
但我是二十八歲的陸知年，我跑出來並不是因為十八歲歲少年的那份屬於青春的激動。
而是因為我著急回家。
我和謝遲安不在一個考場。
謝遲安應該已經在家等我了。
我現在就想看見他。
「我回來啦！」
我推門而入，謝遲安卻沒有像我料想的那樣笑著過來迎接我。
他眼睛湿漉漉的，好像剛哭過一場。
我笑著拉了拉他的手：「怎麼？考完了太激動了？」
結果他一個用力就緊緊地抱住了我。
我正有些納悶這是怎麼了，就聽見他帶著哭腔說：
「陸知年, 你傻不傻啊？我吃了安眠藥，你為什麼要跟著我走啊？」
哦。
原來他知道前世的事情了啊。
我還是笑著安慰他，隻是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：
「因為太想你了啊。」
「那你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啊？」
謝遲安手上抱著我的力度加大，哽咽著一遍遍跟我說：「對不起。」
然後他又說：「謝謝你。」
但是我不想跟他說「沒關系」，更不想說「不客氣」。
我隻是湊到他耳旁，揚起嘴角, 輕聲地跟他說：
「我愛你。」
23
謝遲安視角：
我叫謝遲安。
我有一個秘密，我暗戀陸知年很久了。
但是我不敢告訴他。
我性格不好，家庭背景也不好。
我知道我配不上他。
我唯一敢做的, 就是趁沒人看見的時候，偷偷往他的桌洞裡塞一封情書。
我怕他不知道我的心意。
卻又更怕他知道。
所以我是匿名寫的。
能靠近一點太陽, 悄悄借一點溫暖, 就已經很好了。
聽說陸知年會在校慶上表演節目。
我還沒聽過他唱歌。
他唱得真好聽啊, 我想錄下來。
這樣, 以後每個難熬的夜晚, 有他的聲音在, 或許我就不會那麼痛苦了。
隻是……
「同學，你剛才是在拍我嗎？」
身後傳來少年人清亮的聲音。
很熟悉, 我剛剛還聽過這道聲音唱歌。
居然是陸知年。
我僵住了,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。
……這不會是我的幻覺吧？
「你閃光燈沒關，人群裡實在太顯眼了。」陸知年繼續說。
……不是幻覺。
我隻好轉身面對他, 也不敢和他對視, 心裡是說不出的尷尬。
我不能讓他知道我在偷偷拍他, 我怕他察覺到我的喜歡之後會生氣，從而遠離我。
我隻能違心地否認。
令我沒想到的是，聽了我的否認，他好像很生氣。
陸知年一下子上前揪住了我的衣領, 眼尾發紅，聲音哽咽地質問我為什麼不敢承認。
他居然不僅僅是在問我偷拍的事。
還是在問我為什麼不敢承認我喜歡他。
我大腦一片空白。
陸知年怎麼會知道我喜歡他？
但是比起這個，我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他的狀態上。
他看起來好像很難過的樣子, 這讓我的心髒處也傳來隱隱的鈍痛。
我不想看他難過。
令我沒想到的是，陸知年居然親了我。
他居然還向我表白。
他看出我的窘迫, 讓我回去考慮一下。
回去後, 我那一晚上都沒睡著。
後來在樓梯間遇見他。
陸知年又親了我, 然後更認真地告訴我他喜歡我。
我能聽到我的心髒怦怦直跳。
可是我不敢答應他。
陸知年像個小太陽一樣。
而我在寒冷的地方待了太久。
我怕我離他太近，會讓太陽耗費本來的溫暖。
這個念頭在我被養父母堵在家裡時變得更加深刻。
我可能要輟學了，我不該拖累陸知年。
可是他居然出現了, 像神兵天降一般。
擋在我的面前。
陸知年跟我說，難受了要告訴他。
陸知年變成了我的男朋友。
我曾經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就這麼變成了現實。
不僅如此。
身旁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把我喚回神。
「愛陸」從此我的夜晚不再孤寂漫長。
隻是有一件事很奇怪。
陸知年很害怕我吃安眠藥。
我雖然好奇，卻也不舍得刨根問底。
直到考完試那天。
我看到了上輩子的記憶。
那個世界的謝遲安, 前十八年的經歷和我一模一樣。
隻是他沒我幸運。
他的十八歲, 沒有陸知年的出現。
那個謝遲安的生命終止在二十八歲。
……
隻一瞬間，我就明白了為何我的命運軌跡和那個謝遲安如此不同。
我的陸知年，應該也是二十八歲。
我還看見了他寫給我的信。
整整一百封。
他怎麼這麼傻？
淚水溢出來, 我根本擦不完。
看見他推門進來，我立刻緊緊地擁住了他。
我哽咽著跟他說：
「對不起。」
對不起我低估了你的愛，對不起我沒有給你和我一起承擔的機會就選擇離開。
我又跟他說：「謝謝你。」
謝謝你願意愛我，謝謝你這輩子獨自面對了那麼多, 為我換來一個新生。
但陸知年沒應我的感激，也不收我的歉意。
他隻是在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：
「我愛你。」
陸知年，我也愛你。
愛能迎萬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