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竟如今薛家還指著薛長風,靠著他的戰功撐住如今的輝煌。她二房即便再不服氣,也不得不承認,除非她家曜哥兒過繼到長房去,不然薛長風打拼出來的東西不可能落到二房頭上。自古人都是這樣,沒道理自己的東西不給自己兒子給別人的兒子。
薛鳴翼的妻室蔡氏臉色尤其難看。王姝當著她的面,鼓動二房搶東西。可她的夫婿練武不成,是個文人。即便東西不給老三,也落不到她夫婿的頭上。
不過人都是有親疏遠近的。老三再怎麼說都是她的親小叔子,血脈相連。
“側妃娘娘說笑了,自古以來,都是祖輩蔭蔽後背。父輩打拼出來的東西,自然是要留給自己的子孫。”蔡氏立馬插話進來,笑著道,“有能者居之,也得到手的東西是靠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打出來的才是。眼饞別人的,就有些不太地道。”
蔡氏這話本來是在諷刺王姝,但王姝沒什麼反應,反倒是薛家二房太太聽著不高興了。
什麼叫眼饞別人的東西?大哥的爵位難道不是祖父給的?大哥能一入官場就立大功,難道不是靠著薛家祖輩打得基業?都是靠祖輩給的好處走,憑什麼如今他們就不能分一點羹?指不定當初這條路子,祖父給他們二房鋪,他們也能闖出一片天。
“瞧侄媳婦這話說的,大家族的子弟哪有分你的我的。”薛二太太以帕掩面,不冷不熱的道。
蔡氏聽著不對勁,臉色也不好看。
本來兩人是來打探王姝口風的,結果被王姝一句話給挑撥了,也是沒想到。王姝不鹹不淡地飲了幾口茶水,又補了幾句:“大慶的武舉有恩襲世職的規矩,每個勳貴家族都有一個名額。既然有人因私德不修被剔出來,下一位也該補上來才是。隻要品德才能能過審,不都是薛家子弟麼……”
這一句話又說的兩個人神色微變。薛二太太是心思活了,旁邊蔡氏的臉色是藏不住的難堪起來。
原本這兩人是來和解的,結果事情沒扯到正題上,兩人離了心。後面的事情自然就不理想,王姝借口身體乏了要早歸,先走一步。薛家二房太太和蔡氏莫名回城的路上互相刺了起來。兩人都是口舌凌厲之輩,互相試探著,馬車到了家門口,彼此都憋了一肚子氣。
都沒去薛長風跟前交代,薛家二房太太就轉頭去了自家兒子的書房。
不知說了多久話,當日晚上,薛二太太就親自端了湯水點心去薛霽月的院子看望。嬸侄二人也不怎麼親密,薛二太太來說了幾句寬溫的話便走了。倒是自此以後,薛家二房的長子跟薛霽月親密了起來。
王姝不著痕跡地推了一把,薛家後宅爭鬥了起來。
她則悶在書房嘔心瀝血了小半個月,終於將海上貿易對國之經濟的重要意義的論文給寫出來。她不擅長文言,做不來文言文章,寫的都是白話。不過讀起來也能感受到深度。王姝在其中摻雜了許多後世經濟學的理論,為了讓材料更通俗易懂,她舉了很多例子。
拉拉雜雜地寫了小半個月,寫了將近一萬字。她努力做到精簡,但已經沒辦法濃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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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西送給蕭衍行當日,他正在紫宸殿與重臣商議農科屬推廣良種一事。要想良種推廣更普遍,需要各地官僚的配合和政策的輔助。這是個龐大的系統性工作,少一步都是不行的。
王姝的東西送過來時,蕭衍行還愣了下:“……誰寫的?”
“側妃娘娘。”莫遂壓低了聲音,但在座的人還是聽見了,“側妃娘娘說希望殿下慎重考慮。”
蕭衍行接過來,一看密密麻麻的字,頓時臉色微變。
下面一眾大臣看似眼觀鼻鼻觀心,但早已豎起了耳朵聽。他們早知曉側妃受寵,寵愛到書房可以隨便進。沒想到側妃寫的東西能送到紫宸殿來。一時間心裡翻起驚濤駭浪,不可置信。
第一百四十八章
東西呈上來, 厚厚的一疊。
蕭衍行本來隻是稍稍看一下,打算等手頭的事情做完在細看。結果王姝寫的東西太過新穎,才看個摘要背景就瞬間被抓住了心神。蕭衍行神色一變, 瞬間端坐起來細細地研讀。
他閱讀速度非常快,一目十行。王姝寫的論文大約一萬多字,他很快就看完了。
等看完後, 沉默了許久。
下面的朝臣們面面相覷,都十分疑惑這側妃到底寫了什麼叫殿下如此神色。正在交頭接耳議論時,蕭衍行命人將王姝的論文遞給了眾位觀摩。
在眾臣傳閱的這許久, 蕭衍行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。
等所有人閱讀完,抬頭看向蕭衍行時, 臉色已然瞠目結舌。
千百年來, 人生在世,活在這個世道上。隻知黃河之水,大川之盡頭, 讀過地理相關書籍的, 雖也曾知最南邊最東邊乃是汪洋大海。但這是他們頭一次聽說海洋領土權利。包括王姝在論文中摻雜的經濟學理論,用最淺顯易懂的例子解釋了經濟是基礎,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道理。從農本出發, 插入經濟的理論,重點強調了航海和對外貿易在外來的戰略意義, 深深挑戰了他們的固有觀念。
海上領土權利, 涵蓋了海洋政治權、海洋經濟權、海上安全利益、海洋科學利益等等。
王姝怕存在時代差異, 還特別舉例說明了各項權利所代表的最簡單實際的事。
例如沿海漁民撈補,魚牧等對海上資源的擁有權, 最直觀的就是撈東珠,各種海貨, 海邊曬鹽。海上貿易的重要性就更直觀,以戰爭為例,鞭闢入裡地講述了沿海港口的戰略意義。
看似字數很多,但因為涉及的知識量較為龐大,所以每個字都顯得重要。
整個紫宸殿鴉雀無聲,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東西出自一個女子之手。其手書中的思維之廣度,高見之深度,前所未有。在場的不乏朝中能臣,但並非所有人都懂經濟。大慶本質上不算富有,國庫前幾次救災都拿不出糧餉。朝廷隻靠一味地提高稅收來增加財政收入,始終處於一個困頓的境況中。
這種情況雖說自蕭衍行主事之後好轉了不少。但都是農本思維教導下的士族,固有的思維從未打破過。自古文人輕視商賈,在座大部分官員對搞經濟本就缺乏見解。
這般突然被王姝點了一下,有種無所適從的懵圈。
許久,才有人猶猶豫豫地開口:“這……這當真是側妃娘娘所寫麼?”
他們自然聽說過王姝,西北小地方商戶女出身,但頗受殿下愛重。王姝有多受寵,隻要人在京城都有聽說過。但他們隻聽說過此女美貌,卻從未知曉她有如此學識和高瞻遠矚。在場不乏飽學之士,雖不懂經商,卻都看得出文中內容的分量。
尤其是鎮國公薛長風,整個人都有些傻了。
想說這不一定是出自一個女子之手,但看著文體並非傳統文言而是口頭話所寫,又有點相信。
在確定此上疏就是王姝手寫,他們不禁有些舌橋不下:“側妃,側妃娘娘大才啊!”
蕭衍行不知緣何油然而生一股驕傲,無法遏制。這就是他的姝兒。
短暫的靜寂之後,是一陣熱烈的討論。
開拓思維是一瞬間的事,給予的震撼卻是愈久彌新。尤其是越細品越覺得被驚醒。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臣,更是拿著這份論文不想松手。
若非這裡是紫宸殿,他恨不得私自將這論文搜藏。
論文轉了一輪,又回到蕭衍行的手中。他方才也是隻粗粗看了一遍,心中的震撼不算小。畢竟從根子上來說,蕭衍行其實也是農本思維下教育出來的君王。他雖然天生敏銳,慢慢意識到了開海的重要性,卻從未有過如此清晰且深刻的概念。
當下將這幾張紙放到手邊,詢問起了各位的高見。
一時間,紫宸殿熱鬧非常。
王姝將論文送出去,轉頭就忙起了別的事。她在江南的實驗基地已經步入正軌,農科屬的推廣也在穩步進行。接下來自然要發揮王家鏢局的作用,如何安排物流也是重中之重。
如今的交通並非後世的便利,全靠人力和畜力。道路崎嶇且難,要保證運輸,自然提前做好安排。
東宮裡各自忙各自的,隋暖枝在得知自己母親竟然私下查王姝,嚇得臉都白了。當真是母女一個德行,性情都是一脈相承的。隋家這對母女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,從不相信別人,隻相信自己。可若隻是撞個南牆便罷了,撞之後會遇到什麼後果,兩人的認知不一樣。
隋暖枝很生氣母親的一意孤行,幾次三番的宣隋家主母入東宮。今兒隋家主母就來了,來的時候臉色十分古怪。隋暖枝尚未開口前,她倒是先問上了王姝的為人。
“母親問這作甚?”隋暖枝心裡惱火母親自以為是,但該回的話卻還是回了。
“這事兒你可必須一五一十的告訴我。”
隋暖枝沉默了片刻,冷著臉道:“皮相極美,性情淡漠卻高傲,不大出門。”
“就這些?”隋家主母的眉頭擰得能掐死蚊子,“你在殿下後院也幾年了,對你的對手就了解這些?那側妃什麼學識,平日裡在做什麼,常常與哪些人來往,為何得殿下看中,你都不曾查過?這些東西都查不清楚,你連那側妃為何受寵都不知道,如何能鬥得過人家?!”
這話像一把把刀割在隋暖枝的心上,割得她心口一抽一抽的疼。她如何就沒查,這不是查不到嘛!
隋暖枝頭扭向一邊,不說話,隋家主母的臉色越發難看。她瞪著自己女兒,都說她資質好,心思通透。但隋家主母卻覺得女兒就是被家裡捧的太高了,以至於自覺高人一等,看誰都瞧不起。都被人騎到頭上來了,還仰著頭看,不知道低低頭,謙遜一些。
“我前些日子查了那側妃院子裡出來的幾個人。”自己女兒,隋家主母也不好說的太難聽。教訓兩句,看她的樣子受教了,就說上正題:“別的人不好查,但兩個上年紀的查出來了。”
這話一說,隋暖枝瞬間抬起頭。
“一個是前朝的大司農華勝英,曾是三朝元老。”隋家主母的臉色鐵青,“一個是穆易缁老先生。”
這兩個名字一說出來,母女倆的神情一模一樣的鐵青加懵。她們都想不通,為何這兩個人後進出王姝的院子。更想不明白,這側妃到底是在做什麼,難不成學識和智慧真的那般高,引得兩位老先生都受她驅使嗎?這側妃,到底是什麼人……
“可,可她不是西北商賈嗎……”這是隋暖枝翻來覆去查出來的東西,她也一直這麼以為的。
隋家主母頗有些恨鐵不成鋼,又瞪了一眼隋暖枝,痛心疾首地教訓道:“你什麼時候能把你這眼睛長頭頂上的毛病改了?就你這心性,還沒跟人鬥就先把人想的不如自己。高高在上的瞧不起別人,這般如何能知曉對手的全貌?如何能看得清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?”
這話不亞於一巴掌扇在臉上,扇得她面紅耳赤。
隋暖枝想說自己沒小看人,是她下面人不中用,查來查去查不到東西。可她哪裡又不明白,正是她一開始打心底瞧不起王姝,才會有這樣的偏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