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言,柳吟頓時一愣,沒想到對方說走就走,如果要留的話,她也隻能加重自己的傷勢,可是她覺得對方一定會察覺出自己的用意,更重要的是,她不想欺騙他,可如果柳家真的出了事,她就算拼死也要護住她爹娘的。
“我們明日便回京。”她突然道。
張曼一愣,眉宇間帶著抹不贊同,“可是……”
“我隻是些外傷,坐在馬車裡同樣也可以休養,如果到時候殿下怪罪下來,我就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,不會連累你們的。”柳吟神情逐漸復雜起來,她怕自己回去晚了,會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。
——
黑夜陰雨綿綿,偌大的皇宮沉寂的讓人心生壓抑,整個乾清宮內燃著幽幽燭火,濃鬱的藥味充斥著每個角落,就在軟榻上,正半倚著一個身著明黃寢衣的老人,那張憔悴的老臉上布滿了皺紋,一雙混濁的眼眸正緊緊盯著廝殺激烈的棋盤,不時咳嗽幾聲。
“如今連朕都要下不過你了,咳咳——”老人頓時掩嘴劇烈的咳嗽起來。
皇後眉尾微微一動,一邊又端著熱茶遞過去,聲音柔婉,“臣妾還不是都跟皇上學的,若是沒您這個好老師,臣妾又怎會有今日。”
看著手帕上的鮮紅,皇帝疲憊的擺擺手,並未接過那杯熱茶,隻是身上的精氣神越發虛弱,“是朕老了。”
慢慢放下茶盞,皇後一臉關切的道:“那臣妾扶皇上過去休息可好?”
望著眼前這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,皇帝忽然輕嘆一聲,抬手拍拍她手背,“你是個好的,到最後還是你陪在朕身後。”
手心微緊,皇後忽然輕笑一聲,目光柔和的握住他手,“臣妾明白皇上,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江山社稷,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您,但臣妾始終都會陪在您身邊。”
反握住她手,皇帝眼神也逐漸柔和了下來,或許,他對柳家的確是太苛刻了。
溫馨的氛圍彌漫至內殿四處,就在這時,王海忽然急匆匆走了進來,來至皇帝身邊恭聲道:“皇上,太子殿下回來了。”
皇後眼神微變,又很快垂下眼眸,若無其事的收拾著棋盤,倒是對面的人卻是松了口氣,又咳嗽了幾聲,“快傳。”
“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。”她忽然起身行了一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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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身之際,卻見屋外進來一道颀長的身影,外面陰雨綿綿,男人暗金色衣袍上不見任何細雨,腳步一如既往的沉穩,待兩人照面時,雙方都停下腳步。
“兒臣見過母後。”男人拱手示意。
“快去陪陪你父皇吧。”皇後面色不變的直接從他身邊擦身而過。
掃了眼那道離去的身影,秦砚唇角微微一抿,繼而收回視線,邁步來到他身邊,待看到那張憔悴無聲的面容時,頓時眉間一皺。
“朕也不想這麼急召你回來,隻是朕這身體——”
又劇烈了咳嗽幾聲,他整個消瘦的身子都顫抖了起來,秦砚立馬端過一杯熱茶遞過去,一直未曾言語。
接過熱茶抿了口,皇帝才緩口氣看著他道:“你那個不成器的大哥最近又和鎮南王攪和在了一起,簡直是愚笨至極!”
說著,他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,秦砚不由溫聲道:“大哥隻是被有心人利用,兒臣定會拉他回來。”
“沒這個本事還心比天高,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料,這江山若是交到他手裡,遲早會毀於一旦,如今還引狼入室,簡直是愚蠢至極!”
一邊撫著心口,皇帝似乎也累了,一邊伸出手,後者過去扶著他起來,一步一步往床榻那邊走去。
“朕的身子朕明白,無論如何他都是你大哥,你定要留他一命,切莫骨肉相殘。”他深深嘆了口氣,裡頭含著太多嘆息。
秦砚低下頭,神色平靜,“兒臣明白。”
重新躺回床上,似覺得心口有些不適,他頓時喘著氣看向床邊的人,慢慢抬起手,“明日……叫上你那幾個老皇叔,朕……朕要當著他們面立遺旨。”
殿內寂靜一片,男人並沒有說話,半響,才忽然出聲,“兒臣以為不必如此麻煩。”
淅淅瀝瀝的細雨打在窗前,皇帝眼中復雜一片,就這麼定定看著眼前的人,聲音虛弱,“你是擔心朕會廢了你那個太子妃?”
第69章 原來如此
若說這輩子最讓皇帝後悔的事是什麼,那就是當初讓柳家那丫頭成了太子妃,他明明早就發現了太子對她的不對勁,卻偏偏抱著僥幸,覺得這個兒子一向不喜女色,卻沒想到還是算錯一步,柳家這步棋,幾近毀了他半輩子的布局!
“兒臣隻是擔心如此大張旗鼓,大哥會一時衝動,畢竟兒臣也不願看他泥足深陷。”
秦砚聲音平靜,話落,又定定的看向床上的人,“父皇如今隻需靜養身子,其餘之事不必操心。”
費力的喘息著,皇帝似有些疲憊了,最終還是閉上眼,“朕這病看似是因傷加重,實際卻蹊蹺的很,可朕排查了宮裡內外也未找出蛛絲馬跡,你告訴朕,到底是誰如此煞費苦心?”
他不是傻子,就算身體再不好,也不會病倒的如此快,而且就連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說,身在皇家,這種事他見多了,卻不想有朝一日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。
“兒臣的確有所懷疑,不過還需排查一番,父皇隻要安心靜養即可。”秦砚認真道。
床上的人沒有再說話,隻是緩緩擺擺手,直到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時,才忽然睜眼,無神的瞳孔中閃過一絲精光。
哪怕為了這江山社稷,他也不能讓兒子繼續迷戀那個柳吟下去。
出了乾清宮,外面還下著小雨,王海一看到他出來,連忙躬身迎過去,“殿下一路勞累,不如先回宮休息?”
看著那漫天雨幕,男人忽然出聲道:“從今日起,隻要進出乾清宮的人,都要讓御醫檢查一番。”
王海愣了愣,隨即又趕緊點頭,“奴才明白。”
皇上這病他也覺得蹊蹺,隻是也找不出什麼錯漏,想必太子殿下定是有什麼眉目才對,隻是看著對方離去的方向,不禁心生感嘆起來,雖然不是親生的,可殿下對皇後娘娘著實沒的說,這麼晚了,居然還要去長春宮請安。
深夜的細雨淅淅瀝瀝似在洗刷這個皇城的汙垢,沉寂的氛圍籠罩所有人心頭。
——
柳吟是在秦砚走的第二日回京的,不過縱然底下的人答應她回京,不過速度卻如何也不肯加快,深怕她的傷口惡化一樣,整整行了五日她才回到京城。
這時的京城冷了不少,路上行人都穿起了秋袄,而且巡邏的禁軍也比往常多了一倍,可見定是發生了什麼事,柳吟並沒有回宮,而是準備先回自己家,有些事她必須得問清楚,既然要把她拉進來,就不該什麼都瞞著她。
“太子妃,柳府到了。”
屋外傳來張曼的聲音,柳吟這才撩開簾子,小心踏下馬車,首先入目的是門前的兩座栩栩如生的石獅子,而門前牌匾上“柳府”兩字亦是磅礴大氣,從沒有哪一刻回家像此刻這般,柳吟隻覺得心情格外復雜。
可能自己不是真的柳吟,也沒有在這裡生長,她體會不到那種家族的沉重,亦不能理解他爹的某些做法。
“太……太子妃……”門口的家丁看到來人頓時臉色大變。
這似乎是自己成親後第一次回府,而且也沒有帶禮物,柳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,不過下次補也是一樣。
已經是申時了,這時她爹應該在府內,等柳吟進去時,許是聽到她回來的消息,柳國正和張氏都立馬迎了出來,女子一襲素色披風將人裹得嚴嚴實實,身子倒是不見清瘦,見此兩人的心才漸漸放了下來。
“你這丫頭怎的一個人回來了,也不知道讓人說一聲,聽殿下說你是受了傷才沒有與他一同回來,怎麼樣,傷的重不重?”
面對她娘的一連串發問,柳吟自然是抱住她胳膊笑著道:“我要是傷重怎麼還能在這好好站著,不過是一些皮外傷而已,這不是想您和爹了就順道回來看看,難道有了哥哥就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嗎?”
幾人一同前往內屋,張氏忍不住抬手點了下她腦門,一臉嗔怪,“就你牙尖嘴利,你姑母都說了,你在宮中就沒去給她請過幾次安,真是從未見過你這麼懶的丫頭。”
“都這個時辰了還不回宮,沒規沒矩。”柳國正也皺著粗眉瞪了她眼,不過眼底卻是帶著抹無奈。
柳吟撇撇嘴,一邊跟著進了裡屋給自己倒了杯茶,規矩規矩,皇後和太子都不管她規矩,她還做這些規矩給誰看。
抿了口茶,她也想起正事,神色逐漸凝重了下來,目光投向一旁的中年男人,“我此次來就是想知道一些事,也希望爹爹不要再瞞我,您和姑母到底要做什麼?為何讓我拖著太子不讓他回京?”
話落,整個屋內的氛圍都是一變,張氏兩人相視一眼,兩人神色頓時肅穆起來,柳國正也直接負手站在窗前,皺著粗眉,國字臉上晦澀不明。
見他們不肯說,柳吟也跟著起身,目光灼灼看向兩人,“我知道爹娘是在為我好,可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,我怎知自己到底在做什麼?”
擲地有聲的話語讓兩人心間一動,張氏也是目光復雜的看著女兒,也不知從何時起,女兒已經漸漸長大,有了自己的想法,也不再是那個隻會追著太子的跑的小丫頭,可是,她終究還是個孩子,很多事都不懂。
“爹不告訴你隻是不想你有負擔。”柳國正突然出聲。
柳吟目光一頓,“那爹怎知我如今沒有負擔?”
如今她夾在柳家和秦砚之間根本無從選擇,無論選擇哪一方都是錯的,若是連真相也不讓她知道,以後她又該怎麼辦?
四目相對,望著眼前這個亭亭玉立女兒,柳國正手心一緊,到底還是輕嘆一聲,“你姑母讓你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,皇上對你早有殺意,這些日子也一直在打壓柳家,爹爹都要喘不過氣,若是再這樣下去,柳家遲早會毀於一旦,你姑母……也是無可奈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