Ŧŭ̀₍趙檀還在說:「你父兄不欲讓你入局。我明白,他們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。可是,有時候,身為後路的人,也會放棄險中求勝的機會。」
他遞了杯酒給我。
眼神帶著笑意,「我本來打算隨你父兄的意,不讓你入局。隻是,你屢次示好,三顧茅廬,建功立業之心甚重,即便是我,也隻能成全了。」
他的酒杯輕輕碰了碰我的。
叮的脆響。
宛若一個信號。
「說吧,季懷明。你親近我,所為何事?」
很久之後,趙檀說,他當初真的以為我也要加入進復闢陣營,擁護他登基,才屢屢對他示好。
所以他那個時候,滿腦子都思考著要把我放在哪個位置,才能發揮出我的特長,又不危險。
但他沒想到的是——
我深吸一口氣,重重點頭,飲罷酒,鼓起勇氣說:「檀兄,我也想要做你的入幕之賓。」
趙檀的笑容呆在了臉上。
他晃了晃身子,似是沒有聽懂,「你說什麼?你知道入幕之賓是什麼意思麼?」
我臉紅了,小聲說:「知道。」
我盯著他的臉色,心緩慢跌落谷底。
一片沉默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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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檀瞪著我,聲音極其輕地問,「你想睡我?」
我瞄了眼他一米九的身子,心虛地彌補,「我都行。」
趙檀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我在他說出「滾」前就狼狽起身,「對不起,是我冒犯了,我這就走——」
我的衣袖卻被人拉住。
我望了眼趙檀。
他似乎也剛察覺到自己在拉我,他又面無表情地松開了手。
我連忙跑走。
跑到一半,有點想哭,但強行忍住。
我在心裡小聲衝自己說,沒事的,沒事的,你比不了兄長聰明,又志向。他看不上你,也沒錯。
可是......
可是......
我還是很難受。
那晚,我隻寫了一篇策論,就匆匆睡下。
睡到半夜,覺得熱的緊,睜開眼,發現趙檀坐在我的床側,面無表情地瞪我。
我嚇得差點叫出聲。
卻聽見他幽幽開口,「我想不明白。」
我抱著被子,挪開空位,「太冷了,你坐進來些,把被子披上。」
趙檀眼神微妙地盯著我。
我舌頭僵直,慌亂解釋,「我沒有!我不是那個意思。我這回真的是單純怕你又染風寒,畢竟——」
他沒等我說完,就自顧自躺在了我的身旁。
我的睡意再次襲來,剛迷迷糊糊睡著,趙檀忽然開口,「我長得很像Ţüₓ小倌嗎?」
我打了個哈欠,「小倌長什麼樣?」
趙檀沉默,「沒事了。」
隔了會,他卻又開口指責我,「你不是說要做我的入幕之賓嗎?我都躺在這裡,你就隻顧著睡覺。」
我已經睡著,朦朦朧朧地嗯了一聲。
趙檀哼道:「做什麼都不誠心,難怪學問不長進。」
他那吹了冷風的冰手速速往我脖頸一探。
我被驚醒,凍得下意識往他懷裡鑽。
趙檀這才作罷。
我好脾氣地說:「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。」
「哪樣?」
「抱著你,我們一起睡覺。這樣也挺好的,就像是黑暗中有個人始終陪在你身邊,閉著眼就能想些天長地久的美夢。」
我拍了拍他,趙檀沒再說話。
我又睡了過去。
隔了會,卻被人晃醒。
趙檀問:「你通曉過人事嗎?」
我搖頭。
閉眼,將要睡去。
卻感覺裡衣被人解開。
我愣愣地看向趙檀。
趙檀輕聲說:「試試吧。」
他撐起身,兩隻胳膊罩住我,那雙漣漪泛動的眼眸,暗金璀璨。
聲音低沉,帶著點懷揣情欲的生澀。
「季懷羽,我們可以試試。」
6
於是,我真做了冷淡小娘的入幕之賓。
隻不過,開葷之後,他卻反倒更加不知餍足。
趙檀身形高大,鼻梁挺拔,手掌也寬,渾身都有股使不完的勁,每日像不受馴服的野馬,恨不得將我拆吃入腹。
我應付不過,腰酸背痛。
趙檀便單手抱起我,連同被子,一並扛在肩上,走回院子。
「你腰酸是因為小樓的床太硬。去我院子裡軟床上躺躺就好了。」
我也曾信了他的鬼話,任由他帶過去,卻反而是昏天黑地,仗著寂靜無人,位置寬敞,越發放肆隨性。
後來,我就不敢隨他走了。
連連擺手,軟聲勸他停一停。
趙檀停下,挑眉問我:「刑疑附輕,賞疑從重,忠厚之至。有何見解?」
他這是在考我策論?這個時候考?
我慌了神,卻又被一顛簸,差點叫出聲,隻好掰住趙檀的肩膀,慌亂開口。
但凡我言辭猶豫,趙檀的力道便加重。
我顧不得謹慎,幾乎想到什麼就說什麼,慌亂說完我的策論。
終於又被放回到小樓那堅硬但熟悉到令人安心的床榻之上。
趙檀輕笑著說:「這樣就對了嘛。作策不該像你平日那般顧頭顧尾。記住這種感覺了嗎?」
我死命埋頭,深深感覺趙檀有時候就是閻摩羅。
隻能乖乖點頭。
卻看到趙檀露出惡劣的,年少輕狂的笑容,翻身而上,輕聲說:「季懷羽,溫故而知新。一日要三省。」
7
開春後。
我要去科考了。
我爹叮囑我,會試不比鄉試,要慎之再慎,不可妄言朝政,免得落進文字獄。
我兄長說,別迷路Ṭṻ⁸,莫要吃生人給的東西。
趙檀輕聲說,金榜題名後會來娶你的小娘嗎?
我:「啊?」
他噗嗤一笑,擺擺手,開玩笑似的衝我搖頭,「逗你的。」
我定定看著他。
趙檀懶洋洋地推了我一把,「走吧,愣著幹什麼,你爹他們都看過來了。」
我握住他的手,「我會的。」
趙檀的笑容忽然沒了,他愣住了。
我堅定地看向他,「我金榜題名,會來娶你。以後,你不需要鎖在那個小院裡,我會求爹爹把賣身契給你。日後,你想和我住在京城也好,自己暢快也罷,我都依你。」
我深吸一口氣,當著爹爹和兄長的面,大聲衝著趙檀發誓,「趙檀,若我季懷羽金榜題名後沒來迎娶你,我寧遭天打雷劈,五雷轟頂!」
我說完,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勇氣,松開趙檀,自顧自上了馬車。
正因如此,我沒看到爹爹和兄長聽到我握著趙檀的手,嚷嚷著要娶他,還要考狀元時的表情。
直到馬車駛走許久,我爹才蒼白著臉,頂著滿頭冷汗,和我兄長兩人都瞳孔震顫。
他哆嗦了一下,發出「啊!」的震撼叫聲,差點撅過去。
我兄長一手扶他,一邊忙亂衝趙檀說:「太子殿下,這......這這,我們季家多有得罪!」
趙檀笑了笑,看著以送行為由借故而來的舊臣們此刻亦呆然的臉色。
季懷羽啊,本來想逗逗你,你讓我丟人丟大發了。
他Ṱŭ⁾咳了咳,輕聲說:「時機也差不多了,各位,刀子該見血了。」
8
舟車勞頓,漫漫長途。
我隱約聽到邊塞不穩,外族異動的消息。
一個傳言瘋起——前朝太子並沒有死在那場謀反兵變之中。
剛考完會試,我又聽說,幾個李賊的近臣都被暗殺,頭顱懸掛在了城牆之上,以示威懾。
會試揭榜,因此延誤了。
一時間,京城戒嚴,宵禁再起,人心浮躁。
而我,躺在客棧中,學不進去,忍不住想趙檀。
趙檀香,趙檀好,趙檀聰明,趙檀力氣大。
我想趙檀。
想著想著,睡了過去,天還沒大亮時,聽到門外火光通天,刀尖齊鳴。
小廝告訴我,恐怕有兵變,幸好我們的客棧地方偏僻,又關門落了鎖,如今若逃出去,反而危險。
我隻好心驚膽戰地戒備了半夜。
次日清晨,從皇宮中傳來悠揚的鍾聲。
信鴿紛紛,街道人聲沸騰。
似乎全京城的人都走了出來,他們喜上眉梢,分享著同一個好消息——
原太子顧應檀誅殺了叛賊李瞿,撥亂反正,奪回了帝位。
我聽了聽,也算高興,畢竟我爹就是擁護前朝的老臣,如果他知道前朝復闢的消息,一定欣慰開懷。
但我也就聽聽而已。
畢竟,誰當皇帝,又不是自家人當皇帝,和我也沒多大關系。
我主要比較關心,今年還能不能開榜,殿試還能不能如期舉行。
一鼓作氣再而竭。
我如果還得學一年,我會無比絕望的。
我想象不到當著我爹爹的面曾揚言要娶他妾室的我,如果沒有帶著功名回去,會挨多少大巴掌。
但幸好,新帝聖明,科考如期舉行,隻是殿試試題得重寫了,殿試因此延期一月。
這處客棧不能住太久,我打算和幾個考生合租間郊區的小院子。
剛合計著,卻驚悚地在京城看見了我爹!
那一瞬間,我差點以為他是氣不過,跑來京城打我這個肖想小娘的逆子的。
但他看見我,卻壓根沒提這事。
隻是用很微妙的眼神睇了我一眼。
「梳洗一下,隨我進宮面聖。」
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指了指自己,「我?」
我爹嘆氣:「走吧。」
9
新帝上位,自然是犒賞臣子。
我不明白這和我們家有何關系,我們家一直安安分分地留在蘇州,這些年我爹除了帶回來一個戲子外,堪稱良人。
等等,一個......戲子......
我愣了一下,暈頭轉向地跪在殿前。
背後生汗。
不會吧......
應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。
但是,我還是絕望地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——「眾愛卿,免禮平身。」
這聲音,曾在無數夜晚,在我耳畔輕悄響起,調笑,逗弄,愛語。
我再熟悉不過了。
正是趙檀。
他身側的太監開始念旨意。
「......季畢護駕有功,忠君愛國,用兵如神,朕念其勞苦功高,封為護國將軍,加官太師。其子季懷瑾,文如泉湧,謀算精妙,特封為戶部尚書......」
我忍不住抬頭,冒犯天顏。
沒成想,趙檀,如今的天子顧應檀亦在看我。
「季懷羽,封十二監總司。」
我聽到這句話,差點嗆到。
诶?
十二監......
如果沒記錯的話,是十二個皇家內務的衙門,其掌印皆為太監。
總司......就是總管十二個衙門的人。
掌印太監分管十二監,我又要管十二個掌印太監,那豈不是——
我是大太監?
我愣了。
顧應檀,我要弑君!
10
我欲哭無淚地坐在陛下的寢宮中。
握著嶄新的令牌,覺得人生無望。
顧應檀換了朝服,走到我面前,蹲下身子,「喪著臉做什麼?」
我說:「我成太監了。」
顧應檀倒茶的手頓了頓,忍了忍,實在沒忍住,「你的重點是不是有些錯了?」
我迷茫。
他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那張牌子,「十二監總司,無視宮禁,無需稟報,宮內所有人見此令牌,無論何時,都不得攔你。這是你在皇宮中暢行無阻的權力。」
他盯著我的臉,「你就這反應?」
我垂頭喪氣,「可是......太監......」
顧應檀煩得要死,「那怎麼辦?我翻了你八代祖宗,和皇室都沒一絲血脈關系,封不了你親王,要讓你名正言順入宮,官大了你掌握不住,官小了又處處桎梏,我好不容易想到了這麼個官職,這官職是新出的,沒人說隻能太監做。別挑三揀四了。」
我低著頭,「大不了我自己考。」
顧應檀面無表情:「你考也沒轍。考個狀元,頭一年也得在翰林院放一放,頭一年你得忙死,散值後又要應酬死,哪有功夫來宮裡見我。」
我依舊低著頭。
顧應檀沒法子,嘆了口氣,揉著我的耳垂,溫聲細語地哄, 「好了,是我錯了,我沒考慮周全。」
他伸展手臂抱起我,「你想考就繼續考,幸好殿試題目還沒出來,看來今年殿試,我得避嫌了。」
我仰頭,眼睛放光,笑嘻嘻地問:「你是怕忍不住給我透題嗎?檀兄。」
顧應檀面無表情,「我是怕你一看見我這張臉, 就笑出聲,到時候弄個殿前失儀,我可來不及救你。」
他拍了拍我。
「季懷羽, 你真是我上一世欠的。」
11
我的殿試是大學士代君策問的。
經過前段時間, 趙檀的手把手教學後, 我甚至覺得問題不難。
不出意外,名列三甲。
狀元是從西涼來的黑臉大高個,聽聞艱苦樸素, 極其不容易。考鄉試前, 甚至連紙筆都短缺,隻能用木棍在田間練字。
探花是京城勳貴世家的長公子, 儒雅俊朗, 相貌堂堂。
我夾在二人之間, 著實有些不惹眼的尷尬。
三人走馬看花之時。
喜歡黑皮猛男的,衝狀元狂拋鮮果和情詩。
喜歡謫仙般貴公子的, 衝探花臉紅擲花。
有人隨手指了指我, 議論道:「那個榜眼好像走錯路的小廝啊, 哈哈。」
狀元安慰我:「別難過。在下這個狀元名頭, 恐怕也是天子憐憫我家世不好,才定的位分,以此勉勵天下寒門學子。若真論才學,定是二位更佳。」
探花望了望狀元,在馬上側身,溫聲笑道:「賢兄謙虛了, 沈某崇尚賢兄文採已久。不知賢兄如今暫住何處?不妨來沈府借住幾日,也算讓那群頑皮小輩長個見識, 不枉蓬荜生輝。」
狀元郎拱手道謝,「多謝沈兄, 我不會叨擾多久的, 待御賜的宅邸收拾出來就行。」
探花笑著點了點他的肩膀,「莫叫我沈兄了, 喚我聲文容吧。」
我看著木愣愣, 一板一眼的ṱűₚ狀元郎和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就湊到他身上的探花。
總覺得,好像看出了點門道。
探花郎似有所覺地回過頭,無聲地微笑, 手指貼唇, 輕輕一沾。
噓。
溫柔地暗示我別摻和進去。
我嘆了口氣。
回去時,我們選了條人煙稀少的小道。
我見探花郎已經以「沒見過西涼人的肌肉」為由開始摸狀元郎的胸脯。
我又嘆了口氣,行禮告辭, 策馬揚鞭,速速離開。
我決定入宮。
夜深了,我也該去摸顧應檀的胸脯了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