鍾華甄面不改色,踢他一腳,讓他正經一點,長公主最不喜歡人調鬧。
李煦鬱悶兩下,手背在身後,挺直身體。
長公主打量他們,皺了皺眉。李煦個頭本就高大,從小天生神力,力大如牛,很多人都聽過,鍾華甄身子弱,別說打不過他,就連受到欺負,恐怕也反抗不了。
她那天允許鍾華甄做任何事的話已經出口,自然不會反悔,隻對鍾華甄道一句:“我給你派幾個厲害的暗衛守著。”
鍾華甄搖頭道:“府中安全,用不著。陛下此次前來,是順便來談刺殺一事,盧叔說青州或有叛徒,我不如母親和盧叔清楚,正巧要用早膳,便帶他來一趟。”
長公主看他們二人一眼,也不再說別的,“坐下吧,先吃東西再說。”
鍾華甄拉住李煦的手,拉他到一旁坐下,手又輕按一下他肩膀,然後拿碗幫他盛飯。
她知道他飯量如牛,盛飯時都按實兩下。
鍾華甄早上生了頓氣,但身上還是有種掩飾不住的欣悅。
屋子裡隻有他們四個人,李煦慢慢扒口飯,聽到她和長公主談話的聲音輕快。
鍾華甄盛了碗湯,坐下來,她手裡拿勺,突然頓了頓,視線往底下看,李煦膝蓋在靠著她的腿,纏人一樣。
奇奇怪怪,她輕抿一口湯。
這頓飯吃得安安靜靜,除了小七中途莫名其妙想吃王八羔子,被臉色一變的長公主哄過去外,其他都還行。
小七也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,他隻是早上聽到鍾華甄叫李煦名字。
威平候作為戰神被青州百姓崇拜,鍾家世子在京城,大部分的將軍都聽令於盧將軍,偶爾也有那麼幾位心思不純被盧將軍的鐵令罰過,心中十分不滿,但他們性子剛直,不太像是會玩那種把戲的。
鍾華甄不太清楚這些,她前世才出生沒多久,青州便有一半歸大司馬手上,現在青州的將軍裡,還有些是她沒見過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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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房是議事之地,鍾華甄讓人熬的藥熬好了,她下去端藥過來,讓長公主和李煦談談。
小七坐在屋裡平地的棉被上玩,長公主坐在扶手椅上看他,她想了很久,想起一個叫孫必的人。
“他以前是盧將軍身邊的謀士,因為受賄被免職逐出主城,但他在戰場上為侯爺擋過一刀,盧將軍不好做得太過,便讓他領府尹之職去治理一座荒蕪小城。他也算厲害,十幾年裡,不僅將那座小城弄出起色,自己手下也有一堆兵力,盧將軍覺得他有所改進,便特許他每年回幾趟主城祭祖。我上次見過他,覺他不是善罷甘休之人。”
李煦點了頭,說盧將軍擬出來的那幫人裡面,就有一個叫孫必的。
他的話說完之後,停頓一下,撩袍朝長公主跪下,行了兩個磕頭大禮,長公主驚了下,不知道他這是在幹什麼。
“上次隱瞞華甄下落,是我一人所為,我喜歡華甄,隻想見她開心的模樣,”李煦背脊挺直道,“華甄今日心情愉悅,想必是長公主您未怪罪於她,特向您磕一個頭請罪,所磕第二個是替父皇所為,縱使不足以抵消父皇之過,但也請您寬慰,威平候未做成的事,我會替他完成,華甄無辜,您隻需怪罪於我。”
長公主已經很久沒聽到皇帝的事,她沉默了好久,開口道:“華甄是我女兒,她想做什麼我自然隨她,不用陛下行如此大禮。”
“我留在這裡的時間不會太長,望您照顧好她和孩子,如果她磕到碰到,請務必寫信給我,我不想讓她自己一個人忍下苦處,”李煦低著頭,“她想念母親,所以我願她留下,青州若是不穩定,也請您將她送到我身邊,我定會護她周全。”
長公主怔愣在原地,竟不知道回他什麼。
鍾華甄從外進來時,李煦已經和長公主談完話,長公主有事離開了一趟,他在看孩子。
他和小七都趴在棉被上,兩個人掰手腕。
小七一次沒贏,淚眼汪汪,他見到鍾華甄進來後,突然就哭了起來,李煦不知道鍾華甄在後面,對這小賴皮無言以對,“我不是說過輸的不許哭嗎?你都答應了,怎麼能反悔?”
小七邊哭邊喊甄兒,李煦瞬間察覺到不對勁,回頭就看到鍾華甄冷臉看他,他後背一涼,當即甩鍋道:“是他不信守諾言,說了輸了不許哭,他又撒嬌。”
鍾華甄沒說什麼,她把藥放到他手邊的圓凳上,讓他自己喝。
李煦還想再解釋,被她皺眉看了一眼,氣虛了。
她蹲在小七面前,雙手相搭放在膝蓋上,問:“七七答應了嗎?”
小七委屈巴巴點頭。
鍾華甄從袖中拿出條帕子,輕輕給他擦眼淚,“爹爹說得對,不能哭。”
她身形纖細,發上的飾物都是李煦送的,李煦知道自己偏好不同他人,特地找好多人問過才敢送出去。
李煦坐在旁邊,明明才被她氣看一眼,卻還是忍不住笑意笑出來,總有一種全家和樂的新鮮感,他道:“我這些天若是回不來,你記得多教孩子叫爹,要是認錯別人,你這做母親以後就得聽我的。”
……
青州的矛盾李煦不便插手,但派人刺殺他的是青州將軍,這便和他緊密相關。
上次要活捉李煦的人都是一群死侍,服毒自盡的速度快,沒抓到一個活人。
孫必身形臃腫,眼睛小而細,是個聰明人,不會輕易亂動。是否是他尚未確認,證據全都被銷毀。
探子在他府中查探時,傳回來的消息是孫家侍衛極多,查不進內部。
盧將軍就此設下計,讓孫必以為李煦出現在主城外。
然而孫必謹慎,雖做出一絲反應,但他隻是派了兩個外頭不相幹的乞丐去試探。
盧將軍把這兩個乞丐綁了起來,親自去大牢審問,尚未問出結果,便當著李煦的面下令,讓人以謀逆罪把孫必抓進大牢。
李煦微微挑眉,旁人都說盧將軍正大光明,不會用下流手段。
盧將軍仿佛知他所想,拱手道:“末將既答應為侯爺守青州,用什麼手段,並不重要。”
李煦在青州的消息傳了出去,昭王與青州叛賊勾結的事同樣公布天下,威平候的死是否跟皇室有關旁人也大抵有了猜測,青州能和新帝聯手,便代表那件事子虛烏有。
鍾家未有所反應,恐怕是一直都沒當回事。
旁人還以為李煦在青州處理後續事宜時,他早已經離開,回到神武營。
陸郴和龔副將等幾位心腹在外迎接他,李煦勒馬停了下來,他抬頭,看著不遠處的神武營,道:“開始了。”
底下人應是。
此後不久,在益州邊境的巡邏神武營兵士被雍州一名沈參將領兵襲擊,損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。神武營和雍州的戰事,也被徹底挑了起來。
第97章
鍾華甄身懷有孕, 但這次比從前好上太多,目前還沒什麼太大反應。
自李煦離開鍾府, 已經過去有兩個多月,小七已經三歲多, 總來她屋裡陪她睡。
他現在已經開始跟老師學認字,長公主雖寵愛他,但也不是沒理由的一味溺愛。
深黑的夜晚涼風陣陣,現在是春日, 氣候正是適宜。鍾華甄替熟睡的小七掖好錦被, 把他的手放進被中, 她輕撫他的臉, 在心中輕輕嘆上一聲。
現在時局不穩,盧將軍本打算讓她在路上假死的計劃也被擱置, 現在車隊在路上驛站歇息,理由是鍾華甄身體不適。
如果真的等她回鍾府, 那鍾府就該準備繼承侯位的事, 她再有一年就二十, 到時錯得更多。
她的作用是穩定青州軍心,在昭王和李煦那邊尚未有勝負時, 最好不要亂動。李煦在和益州交戰時是最好的時機,那時的青州尚未卷入任何戰事, 但現在不一樣, 萬事都得考慮謹慎。
羅漢床的小幾上有個小項圈, 上面雕刻龍飛鳳舞的平安喜樂四個大字, 是李煦刻的,他給小七的三歲禮物。
他似乎對成為一個父親還不太適應,有時還戳著小七的臉問他爹爹是誰。
鍾華甄現在已經有四個月身孕,已經有點孕像,她輕揉腰,到書牆前,抬手從一個信匣中拿幾封已經拆開過的信,坐在扶手椅上再看一遍。
這是李煦這些天寄回來的,他偶爾會跟他通報戰況,有時也會說很多想念她的話,讓她想要都動了去戰場的念頭,想同他見上一面。
他上次不知道從哪得知她當年早產的真相,連來過兩封信,一封寫著想她,另一封空白,底下寫著要吻她,等她想明白後,臉突然就紅了。
他寄了一個吻給她。
她莫名覺得羞恥,便沒有聽他的話,隻是把信收好,寄了自己給他繡的香囊,裡邊裝她的手帕,包著止血的藥。
昭王戍邊有經驗,李煦初戰出其不意,攻其不備,連攻雍州三城。
但昭王底下能人眾多,反應過來後便立即開始反撲,李煦險險守住城,又趁他們松懈之際,奪得一處用來暫時寄放軍資的小城。
突厥那邊也在亂,聽說打了起來,鍾華甄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,但也猜得到烏黎是順利從李煦手上逃了出去。
烏黎自然不是等闲之輩,鍾華甄已經見得太多,他骨子嗜血,偽裝成無害的模樣,溫和如同人交友,但他手上沾的血,誰都有。他說喜歡她聽話的樣子,鍾華甄卻從沒信過他的喜歡。
她一張張慢慢地重看李煦寄來的信,仿佛能看到他本人就在他面前抱怨睡得不好,也見不到她,一時失笑,笑過之後,便輕伏在案桌上,在想李煦前世這時候在做什麼。
他的厲害一點沒變,戰術風格出眾,不拘束於窠臼,旁人稱他神武帝時,都能清楚記得他打過哪些戰役,從冀州到奪回萬州,攻安城與鎮仁侯交戰的以少勝多戰役數不勝數,讓人嘖嘖稱嘆。
人和人終究不一樣,即便是她有一世經驗,但讓她做到他那位置,終歸是不可能,不過能伴他左右,她真的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