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丫鬟想去給我找醫官兒,可一打開門,風雨撲了她一臉,她見著這宅子的管事婆婆,婆婆扯她出屋子,怪罪:「少爺已經進院子了,馬上就到這兒,你杵在這兒做什麼?!滾!」
我衝管事婆婆喊,我說我疼,我腳痛!
這一位婆婆不比我的阿母,她向來看不起我的出身,揚著聲音道:「您就忍忍吧,伺候好少爺要緊!」
我忍個大頭鬼。
不久,她與小丫鬟都走了。
我痛得在床上打哆嗦。
我在現代,就是姨媽痛也沒這麼痛過。
我是孤兒,憑造化得了好人家的資助,長大之後參加比賽得了獎金,開了評彈坊,有了朋友,終於日子越過越舒坦。
可如今這是什麼?
怎麼就這樣兒了?
我痛得不行,兩隻腳痛得想令我去死,我哭,哭得滿枕頭是淚水,我恨,恨不公的世道,恨薄情的人們。
我是這悲慘世界的旁觀者,我沒有麻木不仁地活在這裡,我是眼睜睜地看著,受著這一切發生在我身上啊。
冷得很,直到他抱住我。
我背對著他,看不清他的面容,可他抱我很緊很緊。
我哭得要斷氣,我說,我要死了。
他也掰過我的身子,令我看著他,他緊張:「你究竟怎麼了?」
Advertisement
我已經滿臉是淚,也分不清究竟是哪裡痛了。
他反應過來,以前你就說過,你的腳陰天下雨痛得厲害。
「我給你看看。」他說。
我大聲地拒絕:「不!」
我要如何令他看到我的腳,那樣醜陋,那樣奇形怪狀,雖然,這時的人們,覺得那才是美。
他意外,可他說,你就這樣不喜歡我嗎?
我哪裡比不上慕容譽?
我沒有力氣跟他折騰,於是被他折騰。
我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,會發生什麼。
我也知道,他一定會對我做出來的事情。
可我太痛了,這樣的雷雨天裡,我甚至痛得,哭得,恨得,一點力氣都沒有了。
他親我,一點一點地,如小雞啄米,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,滾熱的一片啊。
他說,我心裡有你,你記住了。
我說不出話來,他壓迫得我不知道我究竟該怎麼辦才好。
天別再亮了,亮了的話,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一切。
後來,他將我的腳握在手裡,我裹著被子,想把自己憋死得了,太羞恥了。
而他說,我會好好對你的。
我說,我不做妾。
他停頓了話語,但他又說,我太太,人很好。
不知為何,我明明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珍貴,但卻淡定的很,仿佛真的將紅塵都看明白了。
我隻問他,那你愛她嗎?
他沉默。
我又問他,那你愛我嗎?
他依舊沉默。
我忽然十分好奇,繼續問道:「那你為什麼說,要對我好呢?」
這時,我滿腦子都是初見時,大街上那個被僕人攔住的小少年。
而他如今是這樣的燕生了。
末了,我聽見不遠處,男子的聲音誠然:「我家道中落,看盡小人冷眼,受盡侮辱,我妹妹被退了親,宗族把她逼得上吊了,當初,你給了我那隻木盒,你是那時第一個對我善的人,所以我要對你好。阿荔,阿荔的娘家,給了我生意上的助力,若不是她家的支持,我恐怕不會把絲綢生意做得這麼順,所以……」
「所以,也要對她好。」我平躺在床上,認命了。
「你心裡有我。」他橫躺在床榻上,沉聲。
我感受到他在撫摸我的小腿,我蔫蔫的,我心裡有你。
嗓子有些啞了,他說,你為什麼這麼失落。
我沒搭理他,我困了,睡了。
五
第二天一早,他走了。
沒聲沒響地,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昨天晚上看我睡著了,覺得我好沒趣兒才走的,還是第二天醒了走的。
隻是別宅裡的下人們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。
我依舊沉默。
他差人送來上好的藥,吃的,敷的。
他的太太終於知道了我的存在,託家裡管家帶我去他家了。
我不怕,我就是不怕。
可阿荔是個好太太。
她年紀不大,生的唇紅齒白比我好看,穿的也比我好看。
她見到我就笑,她說,我知道你了,他前兩天宿在你那裡。
我已經皮肉不驚,哦,你好。
已經是如今,我不想再討好誰了。
她身旁跟著的婆婆罵我沒皮沒臉不知死活。
我回敬:「您老皮老臉,您知道死活。」
那老貨氣得要撸袖子揍我,阿荔笑得捂嘴巴,我看她那樣,就也想笑,她看著我,說我們單獨說說話吧。
好啊。
為何不可。
她拉住我,屏退左右。
阿荔的態度很誠懇:「我同意你進門的,你進來吧。」
我還沒來得及說話,門外就飛快闖進來一個人。
他站在那裡,高高大大的,阿荔看過去,眼神中有向往和欣喜:「你回來了?」
我還沒做出反應,結果一轉過去就挨了一巴掌。
他居然動手打我?
他看著我,臉面上鐵青:「你在這裡做什麼?」
聲音冷冷倦倦的,我簡直無語,我在這裡做什麼?我能做什麼?!
他差人帶著我滾,要我滾回別宅去。我縱委屈卻也知道,我沒有選擇。
阿荔攔他:「你這是做什麼?是我叫她來的。」
揮之則去。
他說,讓她走吧,你見她,不好。
我一瘸一拐地走,離開這裡,再也不想來了。
陸燕生當夜來找我,我很平靜地面對他。
他神情復雜,半天都沒有說話,後來我躺在床上裝睡,他才從小榻上走過來,緩緩坐在床下地上,輕輕用額頭靠著我。
我摸到他額頭細碎的發,滑而冷。
我說,我們這樣,是什麼?
他不語,後來又問,我要你,跟我回家吧。
我轉了身,離他遠遠的。
他皺眉:「你明明心裡喜歡我。」
我將頭埋進被子裡,他也順著被子進來捉我,聲音終於開始柔和,好了,年年,年年,我的年年,你究竟在別扭什麼?
別扭什麼,你的年年,從不是對你別扭,更非是對你拿喬兒。你的年年,隻是不喜歡這樣復雜的關系,隻是想單純地愛一個人。
你不知道,你也永遠不會知道,我最愛你的,是最初見你時你那雖躲避開我,卻始終善意的言語溫柔。
那時你的僕人鄙夷我,覺得我是個小叫花子,而你溫聲朗朗,你看得起我,雖瞧著地上,可你說:「往前走,不遠處就是了。」
我在乎這句話的啊,那是我那會兒為數不多的遇到的善良啊。
那是光啊,黑暗潮湿的困境裡,唯一的光熱啊。
雖然轉瞬即逝,可我依然願意支持這樣的光,隻是你不能這樣欺負人。
你娶了一個妻子在家裡,你又說,你要對我好。
「咱們分開吧,我不做妾。」
我對他說。
他本與我親密,忽的因這句話而憤怒,緊緊扼住我脖頸:「因為慕容譽嗎?」
怎麼忽然提起他,明明自打我進了這別宅,我已再見不到他了。
陸燕生很粗暴地扯住我的頭發,逼得我無奈地看著他。
他簡直可憎,斯文敗類。
他冷冷道:「你喜歡他是吧,嗯?」
我喜歡個大頭鬼啊。
我冤枉:「沒有。」
「你以為他會娶你?」
陸燕生滿腦子覺得我給他帶來了「綠光」,於是說話也越來越狠:「我告訴你,沒人會娶你們這樣的女子為妻。」
我聽到這一句話,這些年來的好脾氣都不復存在,狠狠地一巴掌扇了過去。
他愣了,不過也是,他這樣的人,金尊玉貴地長大,哪個女子敢真的打他一巴掌呢?
我開始害怕:「你幹嗎?!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?你別忘了你今天還打了我一巴掌呢!我這是還給你!這是……因果輪回!」
能看得出來,他對這一切難以置信:「你膽子真大。」
「你賣身契都在我手裡,我打死你都沒人管的,知道嗎?」
陸燕生語氣淡淡的,手摩挲我的臉頰,我越來越害怕,有些委屈:「我真的不知道會打過去,我……我可能是……」
他眼睛一直盯著我,狼一樣,然後狠狠低頭親過來。
我害怕,不敢反抗。
於是又一次。
我痛。
他緊緊地抱著我,一直,一次次喚我的名字,年年,我的年年,陸燕生的年年。
他要我叫他的名字,我叫不出來,他就折騰我,我忍不住,忽的閉上眼睛,抱緊了他。
他開始對我好了。
不知道是不是從這一夜開始的。
很溫柔,很寵溺。
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,我又開心,可又不開心。
開心的是我喜歡他,我真的很喜歡他。
不開心的,是我不能細想跟他的關系。
而日子稀裡糊塗地過下去,實在不是我的性子,況且我害怕他。
於是,我逃跑了。
趁著月黑風高,拿了金銀盤纏,翻牆逃走。
逃亡的第一站,是琅坊,我自然要去看我孝順了這麼些年的阿母。
阿母見到我,得知我要逃,先是震驚,而後卻十分令我敬佩。
她說,走吧,過不下去,就別耽誤自己。
我說,好。
她拿給我一件衣衫做念想,還有盤纏,我不要,她硬塞給我:「多拿點傍身總是沒錯的,隻是阿母沒有能力,不能留你在我身邊。」
我當然不會怪她,我感恩她都來不及。
第二站,我去了姑蘇城邊的小城,見慕容譽。
可見到的不是慕容譽,而是知道我離開,早早前來與慕容老太「喝茶聊生意」的他。
我直接被他著人押回去。
他後來指著我的鼻子,罵我不知羞恥。
我掙扎,氣道,我怎麼就不知羞恥了?!你給我松開!
他被我激得怒極反笑,真的松開手,我因他這忽然的松手而跌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喘氣。
他蹲下身子來,冷笑而殘忍,掐著我的下巴:「好,你放不下他,好,你要跟他私奔!那我會讓你跟他都付出代價的。」
他不準我再出屋子了。
而後不久,慕容譽出事了,慕容家沒了。
慕容譽是因知道我曾去找他,而後又被陸燕生綁回來,他擔心我,才出的事。
還有就是,東北小伙仗義啊,不想讓蘇州的老妹兒受委屈的啊。
我眼看著他都闖進院子了,心裡實在著急,我衝著他大喊:「你快走啊!我沒事的!」
他怕我被傷害,腦袋上流著血,硬生生跟院子裡的護院對著揍。
結果邊挨打邊衝著我喊:「老子好得很!老子這次偏要接你出來!不在這裡過日子受氣!」
我很是感動,可我知道,這太艱難了。
他後來被身後僕人一棒子直接敲昏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