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小丫鬟想去給我找醫官兒,可一打開門,風雨撲了她一臉,她見著這宅子的管事婆婆,婆婆扯她出屋子,怪罪:「少爺已經進院子了,馬上就到這兒,你杵在這兒做什麼?!滾!」


我衝管事婆婆喊,我說我疼,我腳痛!


這一位婆婆不比我的阿母,她向來看不起我的出身,揚著聲音道:「您就忍忍吧,伺候好少爺要緊!」


我忍個大頭鬼。


不久,她與小丫鬟都走了。


我痛得在床上打哆嗦。


我在現代,就是姨媽痛也沒這麼痛過。


我是孤兒,憑造化得了好人家的資助,長大之後參加比賽得了獎金,開了評彈坊,有了朋友,終於日子越過越舒坦。


可如今這是什麼?


怎麼就這樣兒了?


我痛得不行,兩隻腳痛得想令我去死,我哭,哭得滿枕頭是淚水,我恨,恨不公的世道,恨薄情的人們。


我是這悲慘世界的旁觀者,我沒有麻木不仁地活在這裡,我是眼睜睜地看著,受著這一切發生在我身上啊。


冷得很,直到他抱住我。


我背對著他,看不清他的面容,可他抱我很緊很緊。


我哭得要斷氣,我說,我要死了。


他也掰過我的身子,令我看著他,他緊張:「你究竟怎麼了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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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已經滿臉是淚,也分不清究竟是哪裡痛了。


他反應過來,以前你就說過,你的腳陰天下雨痛得厲害。


「我給你看看。」他說。


我大聲地拒絕:「不!」


我要如何令他看到我的腳,那樣醜陋,那樣奇形怪狀,雖然,這時的人們,覺得那才是美。


他意外,可他說,你就這樣不喜歡我嗎?


我哪裡比不上慕容譽?


我沒有力氣跟他折騰,於是被他折騰。


我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,會發生什麼。


我也知道,他一定會對我做出來的事情。


可我太痛了,這樣的雷雨天裡,我甚至痛得,哭得,恨得,一點力氣都沒有了。


他親我,一點一點地,如小雞啄米,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,滾熱的一片啊。


他說,我心裡有你,你記住了。


我說不出話來,他壓迫得我不知道我究竟該怎麼辦才好。


天別再亮了,亮了的話,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一切。


後來,他將我的腳握在手裡,我裹著被子,想把自己憋死得了,太羞恥了。


而他說,我會好好對你的。


我說,我不做妾。


他停頓了話語,但他又說,我太太,人很好。


不知為何,我明明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珍貴,但卻淡定的很,仿佛真的將紅塵都看明白了。


我隻問他,那你愛她嗎?


他沉默。


我又問他,那你愛我嗎?


他依舊沉默。


我忽然十分好奇,繼續問道:「那你為什麼說,要對我好呢?」


這時,我滿腦子都是初見時,大街上那個被僕人攔住的小少年。


而他如今是這樣的燕生了。


末了,我聽見不遠處,男子的聲音誠然:「我家道中落,看盡小人冷眼,受盡侮辱,我妹妹被退了親,宗族把她逼得上吊了,當初,你給了我那隻木盒,你是那時第一個對我善的人,所以我要對你好。阿荔,阿荔的娘家,給了我生意上的助力,若不是她家的支持,我恐怕不會把絲綢生意做得這麼順,所以……」


「所以,也要對她好。」我平躺在床上,認命了。


「你心裡有我。」他橫躺在床榻上,沉聲。


我感受到他在撫摸我的小腿,我蔫蔫的,我心裡有你。


嗓子有些啞了,他說,你為什麼這麼失落。


我沒搭理他,我困了,睡了。



第二天一早,他走了。


沒聲沒響地,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昨天晚上看我睡著了,覺得我好沒趣兒才走的,還是第二天醒了走的。


隻是別宅裡的下人們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。


我依舊沉默。


他差人送來上好的藥,吃的,敷的。


他的太太終於知道了我的存在,託家裡管家帶我去他家了。


我不怕,我就是不怕。


可阿荔是個好太太。


她年紀不大,生的唇紅齒白比我好看,穿的也比我好看。


她見到我就笑,她說,我知道你了,他前兩天宿在你那裡。


我已經皮肉不驚,哦,你好。


已經是如今,我不想再討好誰了。


她身旁跟著的婆婆罵我沒皮沒臉不知死活。


我回敬:「您老皮老臉,您知道死活。」


那老貨氣得要撸袖子揍我,阿荔笑得捂嘴巴,我看她那樣,就也想笑,她看著我,說我們單獨說說話吧。


好啊。


為何不可。


她拉住我,屏退左右。


阿荔的態度很誠懇:「我同意你進門的,你進來吧。」


我還沒來得及說話,門外就飛快闖進來一個人。


他站在那裡,高高大大的,阿荔看過去,眼神中有向往和欣喜:「你回來了?」


我還沒做出反應,結果一轉過去就挨了一巴掌。


他居然動手打我?


他看著我,臉面上鐵青:「你在這裡做什麼?」


聲音冷冷倦倦的,我簡直無語,我在這裡做什麼?我能做什麼?!


他差人帶著我滾,要我滾回別宅去。我縱委屈卻也知道,我沒有選擇。


阿荔攔他:「你這是做什麼?是我叫她來的。」


揮之則去。


他說,讓她走吧,你見她,不好。


我一瘸一拐地走,離開這裡,再也不想來了。


陸燕生當夜來找我,我很平靜地面對他。


他神情復雜,半天都沒有說話,後來我躺在床上裝睡,他才從小榻上走過來,緩緩坐在床下地上,輕輕用額頭靠著我。


我摸到他額頭細碎的發,滑而冷。


我說,我們這樣,是什麼?


他不語,後來又問,我要你,跟我回家吧。


我轉了身,離他遠遠的。


他皺眉:「你明明心裡喜歡我。」


我將頭埋進被子裡,他也順著被子進來捉我,聲音終於開始柔和,好了,年年,年年,我的年年,你究竟在別扭什麼?


別扭什麼,你的年年,從不是對你別扭,更非是對你拿喬兒。你的年年,隻是不喜歡這樣復雜的關系,隻是想單純地愛一個人。


你不知道,你也永遠不會知道,我最愛你的,是最初見你時你那雖躲避開我,卻始終善意的言語溫柔。


那時你的僕人鄙夷我,覺得我是個小叫花子,而你溫聲朗朗,你看得起我,雖瞧著地上,可你說:「往前走,不遠處就是了。」


我在乎這句話的啊,那是我那會兒為數不多的遇到的善良啊。


那是光啊,黑暗潮湿的困境裡,唯一的光熱啊。


雖然轉瞬即逝,可我依然願意支持這樣的光,隻是你不能這樣欺負人。


你娶了一個妻子在家裡,你又說,你要對我好。


「咱們分開吧,我不做妾。」


我對他說。


他本與我親密,忽的因這句話而憤怒,緊緊扼住我脖頸:「因為慕容譽嗎?」


怎麼忽然提起他,明明自打我進了這別宅,我已再見不到他了。


陸燕生很粗暴地扯住我的頭發,逼得我無奈地看著他。


他簡直可憎,斯文敗類。


他冷冷道:「你喜歡他是吧,嗯?」


我喜歡個大頭鬼啊。


我冤枉:「沒有。」


「你以為他會娶你?」


陸燕生滿腦子覺得我給他帶來了「綠光」,於是說話也越來越狠:「我告訴你,沒人會娶你們這樣的女子為妻。」


我聽到這一句話,這些年來的好脾氣都不復存在,狠狠地一巴掌扇了過去。


他愣了,不過也是,他這樣的人,金尊玉貴地長大,哪個女子敢真的打他一巴掌呢?


我開始害怕:「你幹嗎?!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?你別忘了你今天還打了我一巴掌呢!我這是還給你!這是……因果輪回!」


能看得出來,他對這一切難以置信:「你膽子真大。」


「你賣身契都在我手裡,我打死你都沒人管的,知道嗎?」


陸燕生語氣淡淡的,手摩挲我的臉頰,我越來越害怕,有些委屈:「我真的不知道會打過去,我……我可能是……」


他眼睛一直盯著我,狼一樣,然後狠狠低頭親過來。


我害怕,不敢反抗。


於是又一次。


我痛。


他緊緊地抱著我,一直,一次次喚我的名字,年年,我的年年,陸燕生的年年。


他要我叫他的名字,我叫不出來,他就折騰我,我忍不住,忽的閉上眼睛,抱緊了他。


他開始對我好了。


不知道是不是從這一夜開始的。


很溫柔,很寵溺。


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,我又開心,可又不開心。


開心的是我喜歡他,我真的很喜歡他。


不開心的,是我不能細想跟他的關系。


而日子稀裡糊塗地過下去,實在不是我的性子,況且我害怕他。


於是,我逃跑了。


趁著月黑風高,拿了金銀盤纏,翻牆逃走。


逃亡的第一站,是琅坊,我自然要去看我孝順了這麼些年的阿母。


阿母見到我,得知我要逃,先是震驚,而後卻十分令我敬佩。


她說,走吧,過不下去,就別耽誤自己。


我說,好。


她拿給我一件衣衫做念想,還有盤纏,我不要,她硬塞給我:「多拿點傍身總是沒錯的,隻是阿母沒有能力,不能留你在我身邊。」


我當然不會怪她,我感恩她都來不及。


第二站,我去了姑蘇城邊的小城,見慕容譽。


可見到的不是慕容譽,而是知道我離開,早早前來與慕容老太「喝茶聊生意」的他。


我直接被他著人押回去。


他後來指著我的鼻子,罵我不知羞恥。


我掙扎,氣道,我怎麼就不知羞恥了?!你給我松開!


他被我激得怒極反笑,真的松開手,我因他這忽然的松手而跌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喘氣。


他蹲下身子來,冷笑而殘忍,掐著我的下巴:「好,你放不下他,好,你要跟他私奔!那我會讓你跟他都付出代價的。」


他不準我再出屋子了。


而後不久,慕容譽出事了,慕容家沒了。


慕容譽是因知道我曾去找他,而後又被陸燕生綁回來,他擔心我,才出的事。


還有就是,東北小伙仗義啊,不想讓蘇州的老妹兒受委屈的啊。


我眼看著他都闖進院子了,心裡實在著急,我衝著他大喊:「你快走啊!我沒事的!」


他怕我被傷害,腦袋上流著血,硬生生跟院子裡的護院對著揍。


結果邊挨打邊衝著我喊:「老子好得很!老子這次偏要接你出來!不在這裡過日子受氣!」


我很是感動,可我知道,這太艱難了。


他後來被身後僕人一棒子直接敲昏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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