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

  我已經開始賭命了。

  被他擁在懷裡那麼多次,怎麼可能是巧合。

  怕水的人,為什麼要躲在巨型浴缸裡洗頭發。

  明知道是他的座位,為什麼還要給別人表演舌頭給櫻桃梗打結。

  隻是因為他沒接電話,就給謝策清打電話嗎?

  系上緞帶後待在花架上從上面摔下來,真的不是吸引他注意嗎?

  為什麼要在他面前講出禮銳頌的事,來試探他。

  又是什麼非要讓楊洵給自己帶衣服,來刺激他呢。

  謝策清帶自己上山的時候,真的隻是為了給他聽晚鍾嗎?

  樁樁件件,哪有什麼巧合。

  最早,她機關算盡地,瞧見他不理會自己,主動從上面摔下來,佯裝出一副天真又無辜的模樣。

  江衍鶴,你知道嗎。

  被你救下後從醫院出來那天,我無家可歸,無處可去。

  在烈日下徘徊了一天,最後來到教堂告解。

  五彩琉璃花窗在夕陽下投影如琉璃剪影。

  我路過懺悔室,路過一大束鳶尾花,看到裡面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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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長長的黑發,蒼白,消瘦,眼瞳漆黑。

  我在海裡看到了屬於我的亞特蘭蒂斯,找到溺藏在水裡的愛神,我心甘情願地為他入局繳械,走上赴死的殉道之路。

  那人不知道他心裡所想,將她禁錮進自己的懷抱裡,讓她安靜地傾聽他震耳欲聾的心跳。

  他很久都沒用這麼赤.裸的方式,告知別人,他的真心。

  他渾身的傷,除了冰冷的藥物,也沒接觸過任何人的體溫。

  浸透血的手,還和她手指交握,逐漸灼燙起來。

  汗液凝成了水汽,兩人舍不得分開。

  心髒毫無防備地隔著衣料,為她的聽覺所跳動。

  “聽到心跳了嗎?”

  “嗯。震耳欲聾。”

  在纜車被風再次吹得晃動起來的那一剎那,他下意識般把她死死摟在懷裡。

  強迫她抬起下颌,露出花瓣一樣的嘴唇,和他接吻。

  禮汀感覺到雪光的天幕已經消失了,四周寂滅一片,視網膜上全是那人英雋的身影,如同投射下來殘影的光斑。

  悉數而镌刻一般地落人她的眼中。

  她自己的心跳聲也震耳欲聾。

  甚至皓白耳廓開始,渾身泛著櫻花一樣的粉,摧枯拉朽地開滿她皮膚的每一個角落。

  也許,十年以後,他躺在別人的身邊,粗暴地把剛睡醒的人攬入懷裡,迷迷糊糊地讓她聽他的心跳。

  這種和戀人一樣的親密無間的動作。

  能偷來幾次呢。

  每一次都如此珍貴,一點都舍不得放過。

  她黑發散亂,被禁錮在他懷中,筆直纖細的腿半倚在地上。

  禮汀眼神渙散地跌坐在他的懷裡,寵溺地仰高脖頸,睫毛顫抖地任由他吻著。

  他就像一個殘酷的破壞者,從下午環山公路的雪地,到她脖頸以下那處綿薄雪白的淨地,都被他攪亂帶出魯莽地紅痕和血線,最後一塌糊塗。

  她到這個時候,還不忘惦記著他受傷的手。

  努力撐著不讓自己滑到下去,讓他肆虐地舒服一點。

  -

  到溫泉酒店。

  禮汀站在廊下看雪的時候,撐了一支白色的傘,傘骨泛著朱紅。

  她安恬地等待著那人去換下沾滿血的衣服,然後兩人一起去泡溫泉和看星。

  禮汀本來長相就像那種古書典籍裡的狐,恰到好處的融入古韻十足的背景裡。

  身後垂掛的山水畫卷軸被風吹,敲打著紅木雕花欄壁。

  壁龛上擺放著青綠的四季菖蒲和冬天開花的仙客來。還有一些幹燥的做成不同樣式的手球花。

  階下,櫻花樹覆蓋了一層極薄的雪,枝葉像絲絹一樣被細致地護理過。

  忽然有工作人員來來往往。

  說一會有一個當紅明星來這裡拍一段vlog做宣傳,所以現在要臨時清場。

  禮汀害怕打擾到他們,獨自踱步到了臺階下,站在簌簌落落的大雪裡。

  等了一會兒,天色微微昏暗。

  還真的有攝影機從不遠處移過來,機器劃過軌道,發出巨大的刮擦聲。

  女生安靜地凝望遠處的夜空。

  忽然,她注意到一個羊羔毛絨球大衣的女生,站在她的身後。

  面料有光澤又柔軟,巨大的圓球兔尾垂在衣擺後。

  穿著雪絨靴和堆堆襪,搭配很短的韓式輪褶裙,脖頸上圍著打成蝴蝶結的粉色圍巾。

  對方妝面甜美,頭上頂著蓬松雙馬尾的淺黃色編發,眼睛彎彎的。

  禮汀鮮少和人主動搭訕。

  但她認出來,這個人是《盛夏酩酊》的女主角。當紅的青春劇女明星,孟絲玟。

  對方注意了她很久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
  “有什麼我可以幫到你的嗎?”

  禮汀收了傘,她穿得單薄的大衣,身影伶仃地斜在臺階上。

  身側女生少女感十足又可愛的裝扮,把她襯託得清麗又素雅。

  孟絲玟眼睛彎彎地,把手裡的熱飲遞給她一杯:“想去那邊的覓青臺一趟,但是我沒有帶傘。”

  禮汀點頭,撐開傘,把對方攏到朱紅色的傘骨下,微微露出一點笑意:“走吧。”

  對方把手背在身後,走起路來蹦蹦跳跳的。

  她朝禮汀眨了眨眼:“我知道你和誰一起來的。剛才在山腰索道的時候,你們站在一起,我看見了。”

  “你認識他?”

  禮汀把長發攏到一邊,稍微遮擋住脖頸激烈又囂張的痕跡,輕聲說:“所以呢?”

  “山腰上我們就看到你了,一直在想他身邊的人到底是誰,聞名不如見面,你真的很美。娛樂圈我看過那麼多打美白針的,你比她們還白,膚質好清透。”

  孟絲紋摸了摸耳罩上的雪,試圖離禮汀近一點。

  她伸手攬住禮汀的腰,發現身邊的人纖細得盈盈一握。

  “你難道不好奇,他心裡的人到底是誰嗎?”

  -

  江衍鶴稍微處理了一下手指骨節的傷。

  把她用圍巾包扎的柔軟布料,松松攏在了手上。

  出門的時候。

  他壓低黑色帽檐,拉高拉鏈遮蓋到脖頸,朱鄂和許興洲的威脅尚未解除。

  他掩上口罩,隻露出凌厲的眼睛,流利下颌躲藏在陰影裡,把危險和戾氣隱匿起來。

  下午在禮銳頌身上發泄的事,還是太過衝動。

  但他一點愧疚的情緒都沒有。

  因為完全沒必要通過清晰流暢的長篇大論給殘暴做注解,沉默就是對殘暴最正當的解答。

  這個世界上的最惡和最善沒有任何差別,它們都殊途同歸。

  殺意和慈悲心看起來一模一樣。1

  倘若那條狗被他教訓後,稍微不忠誠,今晚一定會再次發生械鬥。

  看來非要用許軼的命,做場賭注,眼前的危機才能稍微解除。

  什麼理論,都名不符實。

  把所要做的事,視作正確和信仰,把忤逆者的懦弱扼殺在逃避的一瞬間。

  才是屬於他的自由主義。

  江衍鶴穿著黑色長款防水外套,關門的時候,酒店燈光逐漸照亮他的輪廓。

  眼神漆黑,身量極高,像一把開鞘的長刀,冰涼又嗜血,身上微帶了薄削的鐵鏽味和血腥味。

  渾身帶著蟄伏起來的戒備。

  兜裡密封起來的地方,帶著乙.醚和氰.化.鉀。

  但還是柔和的,作為一隻掠奪禁果的野獸,他還是在暴戾和瘋狂地邊緣。

  渴望舔走她的眼淚和細汗來解渴。

  腕骨上還卷著一條,剛才從衣帽架抽出來讓人準備好的白色毛呢外套。

  本來是想換好浴袍,和她去溫泉的。

  但是她從十多分鍾前就沒回消息。

  出來的時候已經空無一人,唯餘穿著藏藍棉服的工作人員在布置場地。

  他煩躁地皺眉,似乎為了已經包場的酒店,僅是透露行蹤給霍鴻羽,就招來一堆人感到不悅。

  前面有人舉著一把黑傘。

  女人長得很美。

  穿了天鵝絨的長雪白貂皮,做了美甲的手指上夾著煙,長卷發盤起來,垂下來一绺顯得嫵媚又風情。

  腳上穿著十二公分的名牌高跟鞋,長腿婀娜多姿地交纏著,腰線上方和領口下的起伏會讓所有看到她的男性瘋狂。

  “等你很久了。”

  她叫他的名字,尾音溫情地上挑。

  看見那人微微轉過臉來,眼神不善地盯著她。

  他還是英雋得不可一世,甚至比之前冷冽、沉鬱、桀骜不馴,讓人發了瘋一樣溺斃在他周圍濃墨一樣的暗黑裡。

  江衍鶴沒有笑,也沒有什麼情緒,就是這樣安靜地凝望著她。

  他很像山峰的背陰坡,鋒利又陡峭。

  但他顯然認出來她是誰了。

  瞬間,她感覺到對方危險的眼神,像是緩慢地鋪開一張天羅地網。

  她自願投身其中,作為被他狩獵的困獸存在。

  那人熟稔又帶著不耐煩地咬字:“是你啊。”

  沈綺涵發現對方認出了她,心髒微微一窒,嘴角愉悅地上揚。

  她心想讓孟絲玟,支開他身邊的女生,果然是正確的。

  沈綺涵覺得,自己一定能有手段,讓江衍鶴和她舊情復燃。

  “好久不見。看到前女友專程上山來找你,也不打算陪我走走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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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《金閣寺》

第40章 似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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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我不想知道。”

  禮汀坐在覓青臺的長亭上,緩慢地閉上眼睛。

  她的呼吸都很輕,黑發妥帖地垂墜下來。

  香鬟三尺绾芙蓉,翠聳巫山雨後峰。

  她沒有收傘,放在手指間把玩著,白皙的面孔融進身後的雪一樣,靈動又純粹。

  “他喜歡誰,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。”

  孟絲玟恍然了一瞬間:“為什麼,你明明和他一起來的,你難道不是他的女朋友嗎?”

  禮汀搖搖頭。

  “這把傘。我和他在山下買的,我舉著傘,在雪裡問他,好看嗎?”

  那人沒有說話。

  “他從來很沉默地支持著我任何決定。讓我安心,穩定,但他永遠不會問我,為什麼。”

  “我告訴你吧,為什麼要選這把傘,因為這把傘和《夜叉》裡,螢子在雪中給修治撐的一樣。我根本不想長長久久地留在他身邊,穿他黑毛衣滿身汗被他攬進懷裡,或者舔他用過的食具,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。他喜歡別人,我走掉不就好了嗎?我根本不稀罕和任何人爭。但我會在他來的路上,點亮熄滅的紅燈籠。“

第6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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